文/袁明 赵祚翔
中国高新区研究中心
3月11日，世界卫生组织宣布，新冠肺炎疫情已经构成全球性大流行。随着疫情在全球范围的迅速蔓延，有关疫情是否会引发全球经济危机的讨论也逐渐增多。从目前情况来看，疫情的发展确实对世界经济产生了难以忽视的影响，而现在断言会发生大规模危机还为时尚早。一个重要的观察点就是，疫情只是外生冲击，并不来源于经济体内部。一般来说，经济危机的发生意味着经济系统出了问题，往往伴随着工厂大量倒闭，失业急剧增加，股市持续暴跌等特征或者先兆，而从目前的情况看还未达到那样的程度。
与近百年来发生的经济危机、金融危机不同，笔者认为现在及今后一段时间全球经济处于“大休克”（The Great Shock）时期。“大休克”意指世界经济因为疫情这个外生冲击而出现的大范围的要素隔离、经济中断、活力丧失，只要经济循环内部系统不被实质性破坏，那么外生冲击消失后，经济系统将慢慢苏醒、恢复元气、重回正轨。
一 “大休克”的背景：疫情前全球经济疲软
从中国方面看，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经济增速保持了三年的较高水平。从2012年开始，中国经济增速开始放缓（低于8%）且每年呈现出了“阶梯式”下行趋势。特别是2018年以来，随着中美贸易摩擦的不断升级，国内企业债券违约事件频发，中国经济的下行压力显著增大，未来前景愈发不明朗。2019年下半年学界、业界都在讨论中国经济要不要保六的问题。最终，2019年全年经济增速达6.1%，可以说艰难完成了预期的目标和任务。2020年遭遇疫情，对现有经济无异于雪上加霜。
从美国方面来看，自金融危机以来，美国经济一度保持年均3%-4%左右的增速。在资本市场中，现金流充裕（或通过发债融资）的美国上市公司热衷于通过股票回购拉动股票价格以最大化股东的价值，这也是美国股市保持10余年牛市的原因之一，尤其是科技股涨势逼人，苹果和亚马逊的股票市值曾一度高达万亿美元。在宏观政策上，美联储持续通过量化宽松向市场注入大量的流动性，直到2015年12月启动新一轮的加息周期。此后2016年加息一次，2017年加息三次，2018年加息四次。2019年，在全球经济再次陷入寒冬的悲观情绪下，美联储的态度经历了由“鹰”到“鸽”的大幅转向，全年降息三次。
从欧洲方面看，近年来欧洲经济复苏趋缓，加上“英国脱欧”、德国制造业下滑、美欧贸易争端等因素的影响，使得2019年欧盟主要经济体的经济增速普遍下滑明显。意大利由于面临严重的政府债务问题，GDP增速已由2017年的1.7%下滑至2019年的0.2%。德国在2019年的经济实际增速也创新低，同比实际增长仅为0.6%，明显低于2017年的2.8%和2018年的1.5%。从2018年下半年开始，德国的制造业出现了“周期性疲软和结构性疲软，并夹在两者之间”。按照IMF的预测，2019年全年英国与法国经济实际增速为1.2%左右，整个欧盟整体经济实际增速或下降到1.5%左右，加上欧元和英镑的贬值，欧盟名义GDP或降至18.29万亿美元。
由此可见，疫情爆发前世界各主要经济体近几年的经济增长表现乏力，系统本身已经表现出一定的脆弱性，高风险、高杠杆、低增长是其主要特征。突如其来的疫情虽然只是外生冲击，并不源自经济体内部，但外因往往通过内因起作用，疫情就像“一支箭”正中全球，世界经济因此面临的不确定性陡然增大，全球“大休克”来临，世界经济面临衰退的概率大增。
二 “大休克”中期：中国经济推演
根据疫情的持续时间和影响范围，在此将疫情的影响分为三个阶段，同时观察中国经济面临的冲击。这三个阶段划分主要依据事件发生的先后顺序，彼此之间也并非完全割裂。目前，中国大致处在从第二阶段向第三阶段跨越的进程中，而国外大部分国家正处于第二阶段。
图1 疫情影响中国经济的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中国遭遇疫情——采取隔离措施、经济停滞、进出口减少、增速下滑——世界经济受较小影响。疫情出现时，伴随人口的大量流出，局部疫情逐渐扩散至全国。分季度来看，2020年第一二季度中国GDP增长受影响比较明显，第一季度由于“生产少、消费少”，损失最重，经济增速很可能为负，下半年经济增速将会反弹。分行业来看，“消费型行业”先于“生产型行业”受到影响，例如，餐饮住宿、娱乐健身、交通旅游等行业受影响最明显。同时，生产方面，劳动密集型行业和企业受到的影响大。从供应链的角度看，彼时中国的出口供应链中断，原材料和零部件产品无法运送到国外市场，依赖进口中国产品的外国企业生产经营受到较大影响。据联合国贸发会议统计，2月份中国从汽车到手机的重要零部件出口额（按年度计算）减少2％。除了供应链中断，中国经济因为疫情放缓，对全球经济还意味着需求下降。当前，中国经济总量占全球的比重超过16%，中国经济波动对世界经济增长的影响不容小觑。
第二阶段：疫情蔓延全球——“封城封国”、跨境中断、人口隔离、经济停摆、进出口减少、增速下滑、世界各国受较大影响——对中国进出口减少、中国进口产业链中断、叠加境外输入风险——中国经济回归正轨的时间延后、复工复产效率不高。当前疫情在全球蔓延，已经影响到200多个国家和地区。截至北京时间4月15日23时，全球新冠肺炎现存确诊病例已经突破135万例，累计确诊病例197万余例；累计死亡12万余例。疫情对各国经济的影响逻辑如第一阶段，但是不同国家会因为各自的经济基础、产业结构不同而呈现出差异。当前，国际上疫情最严重的主要是欧美发达国家，这些国家是中国中间品和资本品进口的主要来源国，这些产品的生产过程中断或产业链断裂，对中国制造业和经济将造成更大冲击。国外的迅速蔓延也增加了中国的境外输入风险，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日前表示，我国境外输入确诊病例持续增加，出现本土零星散发病例和局部暴发疫情的风险始终存在。由此推测，中国经济不完全复工复产的状态还将持续。
第三阶段：国内政策利好、中国基本阻断本土传播——经济复工复产率提高、投资和内需拉动、经济苏醒——有效减缓世界经济冲击——稳定全球经济增长。面对疫情冲击，国内陆续出台一系列的重磅政策，包括定向降准、减税降费、启动新基建、扩大消费等。随着复工复产的持续推进，我国休克的经济在慢慢复苏。3月份以来，我国疫情防控形势持续向好，生产生活秩序稳步恢复，企业复工复产明显加快。3月31日，国家统计局发布了中国采购经理指数，该指数在上月大幅下降基数上环比回升，其中制造业PMI为52.0%，比上月回升16.3个百分点；非制造业商务活动指数为52.3%，比上月回升22.7个百分点；综合PMI产出指数为53.0%，比上月回升24.1个百分点。可以预期，如果中国经济加速增长，这会对其他国家的经济增长产生积极影响，从而减轻全球经济衰退的后果。
三 后疫情阶段中国可能面临的风险和挑战
世界经济重回正轨的时间首先取决于疫情何时能够得到控制。从历史经验看，历次“全球性大流行病”，无一能在短期内得到控制。据统计，1918年西班牙大流感和1968年的亚洲流感，历时18至24个月；2003年“非典”疫情，前后历时近15个月；2009年的H1N1疫情，历时16个月宣告结束。按照疫苗的研发时间推断，本次新冠肺炎疫情持续的时间可能会在18个月左右，医疗资源匮乏的国家或者地区面临较大风险。
在全球经济一体化的时代，面对施虐的疫情，没有一个国家可以独善其身，自给自足。如果要说面临什么机遇，中国的机遇可能是藏在前述“三个阶段”不同步带来的时间窗口之中，也就是中国率先遏制疫情，可以更早地着力于经济恢复，加大核心技术的研发投入力度，弥补关键领域的技术差距，特别在高新技术产业领域，持续增强产业链的韧性，提升供应链体系完备程度。同时，向国外输出抗疫经验展现我国的大国担当，在逆全球化背景下无疑是一抹亮色，一定程度上有助于提升大国形象。
不过，也不能忽视一些风险。疫情刚开始在国内传播时，国外多是抱着旁观的态度，那时对中国的产业链被替代的担忧甚多，现在疫情全球大流行，中国又面临产业链断供的问题。今年上半年，全球贸易总量势必萎缩明显。中国作为制造大国，在生产防疫物资方面也是重头，比如出口的呼吸机订单已经排到6月份以后，还有口罩、防护服等。中国由于产业门类齐全，在抗击疫情方面没有陷入特别被动。基于中国的经验，其他国家是否会模仿中国呢？
一种可能的情形是，疫情过后，世界各国会重新评估自身国家经济安全的问题，包括公共卫生、医疗、粮食、能源等等。相应地，这涉及到国家战略的调整，科技力量、产业力量的布局也会面临调整。因此，即使回迁产业的代价比较昂贵，但是只要服务于“可控”，国家层面还是会考虑的。值得引起注意的是，美国近年来由于产业空心化严重，国内没有足够的医疗生产企业，疫情过后美国政府很可能考虑将在国外的医疗企业迁回美国本土，全球的产业格局面临重构，中国面临外资撤出的风险。但是，企业或者说资本家可能不会同意。在本国构建一个完整的产业链并不容易，据悉N95口罩上的金属条，工艺简单利润太低没人愿意做，只有人工成本相对较低的中国大陆厂商在做，若各国都想在本国建立一个完整产业链以实现经济的内循环，不管高端产业还是低端产业全部由本土完成，考虑时间成本、人工成本、空间成本等，并不是一个非常有效率的选择。
此外，美国最初的盲目乐观、全球领导和责任意识下降，造成美国境内感染人数飙升，疫情之后美国是否会将国内的矛盾转向中国亦未可知，前段时间已经有类似举动的端倪，这也是面临的一个风险。无疑，全球化进程恐会受到更大阻碍，各国会更关注本国的事情，而这对需要拥抱全球化的中国而言也是不利的。
总之，疫情是对人类社会财富的一种毁灭，包括人力资本、物质资本、金融资本、产业资本等。同时，世界的财富和权力格局面临重新分配，各个国家的政治和经济地位恐也面临调整，全球化模式即将改变。在资本过剩的大环境下，疫情消耗了一定的财富存量，但也催生了一些创造财富的新方式。危中有机，做好准备迎接大变局。
